因「涉政不当言论」被拘留五天,出来后根据回忆作成,本文曾短暂发布在墙内被瞬间删除,后未再尝试发布,仅将存于手机中的文稿在物理世界亲手递交友人赠阅。此刻人在海外,决定于此处将全文连续发布,且当故事一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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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我来说适应起来比较痛苦的是定时喝水制度,每天喝水是有固定时间的,根据广播播报:现在是在拘人员饮用水发放时间,请排队接取。每天放水的时间大约四到五次,早起一次,餐后各一次。这时洗手池的两个水龙头左边那个就会开始缓缓流出涓涓热水,持续大约十几分钟。这水我喝来感觉是烧到50度左右的自来水,当然也不能确定,我对自来水的味道一开始是敏感抗拒的,直到第三天才逐渐喝不出来。苏大强经常在放水的时候拿个洗脸盆过去接水洗脸或者洗碗,总共就那么点时间,他接完就有些人接不上了,这让我不太高兴。
和我在影视剧里看来的那些严格的狱中法则不同的是,拘留所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多阶级,并非一进来就要各分高下确定尊卑。但即便是短短十天左右的小团体,一些因循自然规律形成的次序还是会隐性的存在着。比如床位的顺序是按照进来的先后依次排列,最后进来睡在最左边靠近厕所的位置,其他人次第向右移动。最右边是铁栏落地「窗」,也就是用厕所和新鲜的走廊空气作为两极,构成了一个不成文的次序光谱。
现在我处在这个梯队的最底层,按理来说每天早上是要用抹布把床周围地面擦拭干净的,这个工作面对的是每天一次的管教检查,虽然检查得也不是非常苛刻,但这个工作每天还是需要有人动动手。
我按照影视剧常识判断,这个工作暂时大概会落在我头上,但是入拘后第一天早晨的卫生是东北老王和慈溪男做的,我刚拿起抹布准备动手,慈溪男就说你别弄了我来吧。我这个人有个毛病,你要是跟我客气,我大约是不会跟你客气的,你说你来,那就你上,拱手相让。
此时的慈溪男子在我眼里,是谦和肯担当的勤劳社会人,也可能是因为他仅仅在我的右侧,处在拘室社会的倒数第二阶,在我进来之前,他因为习惯而保持着某种惯性,不管怎么样,我的心总归是大。
除了擦地之外最重要的阶级博弈环节,是收被子和铺被子,因为每人三床被子渐次铺开,收起来时按规定要统一摞到最左侧我的铺位上,这样每天两次收被、两次铺被的工作必须有一个人站在炕上,和炕下的人一起抬被操作,当然这不是规定,但这样效率比较高。而这样似乎就形成一个状况,谁应该站在炕上为大家服务,成为了每到这时必须略有博弈的问题。
我猜应该是我,但从第一天起床收被子开始,慈溪男子就主动承担了上床的职责,我当然,没错我还是没有客气,毕竟我身高比他高一头,站在炕上就会顶到上面的衣物柜,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化的借口。
第二天下午,发呆的间隙,我们忽然进入了一个悲伤的状态,百家乐三人组明天就要释放了,东北老王心情愉悦,上海老王却忽然坐在炕沿上捂着脸哭了起来。大家都不太好说什么,而我,我正处在第二天。以五天的尺度来说,第二天就是工作日的周二,众所周知周二是最抑郁的日子,离周末遥遥无期,而周一的雄心也被证明一事无成。
我在老王的捂脸啜泣中,想起了女友在临别前的最后一瞥,她用食指的弯曲指节按揉眼窝的动作,在黑暗中,在我脱去了眼镜的模糊视野中,在我此刻的脑海中,如此清晰。